SENSE隨筆130314

黑暗時代有多黑暗？

掌門供稿

「國家為甚麼會失敗」Why Nations Fail 書中提到兩項學術田野調查，一為考古學的，一為歷史生態學的，兩項研究均指向相同結論：黑暗時代真的很黑暗。

Def 「黑暗時代」 一般指涉西歐起自 西羅馬滅亡 終於 文藝復興 這一歷史時段。***

黑暗時代的起點較為明確，AD476西哥特人覆亡羅馬王朝； 正如「永嘉之亂」310後漢劉裕破洛陽，覆亡西晉，兩般無異。

但其終點則爭議甚大，有的認為800查理曼加冕為羅馬皇帝，封建制度確立，為黑夜之結束。 這樣跨時度不過三百餘年，約相當於「五胡亂華」。

另一端則認為1500宗教改革，近代國家萌芽，為白日之開始。 這樣漫漫長夜竟歷時一千年。

一般取其中庸，接受十四世紀文藝復興為光之初現， 則黑暗時代約長八百年。***  真是「俟河之清，人壽幾何」！

黑暗時代的社會特徵是「黑暗」：

政局動盪：中原板蕩，夷狄交侵，蠻族制宰，衣冠凌替。

經濟崩潰：生產力倒退，貨幣流通萎縮，基建毁壞無力復修。

這還不算最黑，最黑的是文化大幅衰退： 整個智識階層近乎消失，典籍散迭，傳承斷絕。 那時代就算法國貴族尚且目不識丁。 識字的只有僧侶，但他們只讀聖經，不讀五經。

前述兩項田野調查，首項為近年突飛猛進的「水底考古學」。***

河海是保存遺址的上佳場境，因為魚類的破壞力遠不及人類大。

地中海自古甚多沉船，船以木製，極之適合以「碳十四定年法」斷代。***

基於沉船數目與遠程貿易量呈高度正相關，**** 沉船數量多代表經濟活絡，數量少則表示衰滯。

在羅馬盛世， 意大利半島分別有往來 北非、西班牙和愛琴海 三大航路定期航線。沿線探測沉船，便可獲知帝國與殖民地的經濟往來狀況。

大規模水底考古所獲証據顯示： 只有約20艘沉船被測定為年代久遠至BC500，其時羅馬尚未崛興，那些船舶應該是迦太基的。 此後羅馬沉船數量快速增加，從船中存有大量 “雙耳細頸瓶” 可加証實， 到公元元年左近達到高峰180艘。 接著便大幅減少， 到四世紀時竟然跌回20艘水平。  部分學者甚至認為環地中海貿易量一直要到十九世紀才恢復羅馬全盛時期的水平。

次項為高科技門檻的「格陵蘭冰蕊鑽探計劃」。 該計劃(1990) 鑽取了3000公尺冰蕊，涵蓋25萬年生態歷史。

冰蕊沈積層能夠顯示長時段地球大氣的構成，極微量的空氣污染也可以檢測出來。

從樣本含碳量可以推測民生活躍的程度； 從重金屬(鉛銀銅)含量則可推測採礦活動頻繁的程度。***

羅馬人用銀大量鑄造錢幣和餐具，用鉛製造水管。

大氣污染物含量從BC500左近開始增加， 至西元一世紀達到高峰，接著大幅減少。 反映出羅馬人的採礦活動狀況，和東歐大銀礦在那時代枯竭。

值得注意的是含鉛量要到十三世紀才回復高峰水平。

兩項研究得出一致結論：黑暗時代真的很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