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布無二諾 侯嬴重一言
讀書札記130419
錢買不到的東西
What Money Can’t Buy ：The Moral Limits OF Markets (2012)
Michael Sandel
哲學，倫理學。
D
掌門簡介
沈岱爾Sandel 是當今英語世界哲學大師，羅爾斯Rawls 之後最負盛名的行家，
前年異數地全球熱賣的哲學普及書籍「正義」的作者。 請參閱《讀書札記130202正義》。
1本書副題「市場的道德界限」****是點題。
全書集中討論美國的社會生活***，批判「金錢掛帥，孳孳為利」的邪惡習氣。
更深入的是批判美國經濟學界助長歪風，無限制地鼓吹「泛市場論」，認為自由市場運作無條件促進國民福社。****
沈大師認為主流經濟學界的這種思想是謬論，遺毒無窮。 自由市場運作是有界限的，其界限即為「商品(包括勞務) 交易」與「道德行為」的分際。***
2書中援引現實案例無數，但最精彩的反而是下述的虛構例子。 這案例一劍劃分錢買得到的，與 “買不到的東西”。 深得畫龍點睛，擒賊擒王之妙趣！
虛構案例 「季布無二諾」 ： 諾貝爾獎(奧斯卡也可以)價高者得，行得通嗎？***** 答案先說：行不通。
為甚麼？技術上不可行嗎？ 非也，技術上完全可行。
只不過這獎項一經買賣，其性質立時改變，不再成為具公信力的學術成就榮譽！
打趣地說：諾獎明年開始行拍賣制，以後凡有人擁有這獎項，便會被問道： “教授，你個獎邊年攞架？” 答以2013或之前則尊崇有加，2014或之後則嗤之以鼻。
這案例表面像說笑，實質是深刻的哲學思辨！
經濟學家的sense認為商品經過自由市場買賣，絕對不會降低其消費效用。****
反之，市場這只「無形之手」透過競價機制，把產品送到效用最大的消費者手中。*** 如此，社會總福祉因而擴大，自由市場是 “永無謬誤” 的！
上例就是「泛市場論」的反例counter-example。 世上的確存在着一經買賣便會質變敗壞的事物，***** 如：榮譽、情感、道德情操….. 強行將市場機制引進這些倫理範疇，便會腐蝕人心，降低社會生活的素質。***
最貼近的實例：美國真的有人開設了一間「代客道歉」公司！道歉可以有如泊車嗎？
3作者找到了立足點之後，就進行掃蕩戰。
首先是政治生活領域，當中某些問題表面看來可以由市場運作解決，實質卻入了道德困境。
極具顯要性的實例： 國會聽証會的旁聽席次有限，由於憲法精神 “公民參政權利均等” ， 因而不能用拍賣方式決定歸屬，*** 只好採用排隊方式解決。 問題是： 公民(經由排隊獲得)的 “旁聽出席權” 可否買賣？ 換句話說，“旁聽權” 可否商品化？
經濟學家基於「泛市場論」認為當然沒有問題。 首先，“旁聽權” 也是一種財產權，產權神聖不容侵犯，*** 不應對其轉讓施加任何限制。 其次，經過市場操作，旁聽權落在最大使用效益者之手，非常之好。
這個案例中主要受益人明顯地就是那群「國會職業說客」。 他們有財力，一早便透過「職業代客排隊」公司 “落飛”，穩得席次。 排隊公司則聘請大量 無業/職業 游民從事輪候，這群職業排隊人是絕對沒有興趣旁聽聽証會的。
沈師認為這種公開市場操作模式實質上損害了社會公義。****
基於 “公民參政權利均等” “一人一票” 的憲法精神， 憲政權利 (例如投票權) 也是神聖不容侵犯的，*** 因而是不能自由讓渡的。 上述做法實質上在灰色地帶中設置了制度性障礙，*** 排擠掉一般公民旁聽聽証會的權利，只因他們不如職業說客那麼富有。 如此這般，富有/有心 人士豈非可以透過 “圍飛” ，變相地封殺這項公民權利？ (到時自己出不出席反正無所謂。)
沈師的論說清晰，堅實而有穿透力。 社會價值觀念多元，恒常存在著利益衝突，這案例暴露出 “一人一票” 單子平權的民主精神，與 “理性自利” 自由市場理念 的深層衝突，並非輕易可以解決的問題。***
如將憲政價值納入道德倫理範疇，則這個案例便清楚地呈現出「自由市場的道德界限」。***** 沈師言下之意，「市場」應該行人止步！
類似無良實例：某州議員真的推動立法，容許透過電子付款，即時獲得 “公路超速駕駛權” 。
4 接着輪到經濟領域，作者提出兩類備受觸目的人壽保險濫用案例，它們都合乎當時的法律。(後來導致某些州修改法律以堵塞漏洞。)
A某大型超市連鎖店被揭發濫用keyman insurance法規，替大量低職級員工購買不成比例的鉅額壽險，達成公司理財避稅的目的。
B 一批邪惡公司四出游說老人家，貸款給他們購買不成比例的鉅額壽險。 公司即時購入該等壽險權益，並轉售予市場投資者。
既屬本行，經濟學家死撐到底，認為立法堵塞才是不正義呢！ 沈師則辯說這類行為敗壞了道德倫理，腐蝕社會風氣，而於GDP幾無實益。
順藤摸瓜，本書還列舉了許許多多發人深省的事例，包括出租子宮、炒黄牛飛…..
自由市場的道德界限究竟應該劃於何處？
掌門之言
這本書學術內容遠不如「正義」那麼豐富精彩，但具體揭露現今美國社會文化的醜惡面，非常翔盡有趣。*** 單從這個角度讀這本書已然相當過癮。
何況美國是這個時代「西方文明」總代表，文化幅射力最為強大，他感冒你發燒，他的社會問題很快就是你的社會問題。
本書最有價值的地方，是哲學家對「泛市場論」的深入批評，從中可以領悟到當代資本主義器用文明輝外衣包裹著的蒼白靈魂！
附錄：魏徵《述懷》，名詩。
中原初逐鹿，投筆事戎軒，縱橫計不就，慷慨志猶存，*****
杖策謁天子，驅馬出關門，請纓繫南越，憑軾下東藩，
鬱紆涉高岫，出沒望平原，古木鳴寒鳥，空山啼夜猿，
既傷千里目，還驚九逝魂，豈不憚艱險，深懷國士恩，***
季布無二諾，侯嬴重一言，人生感意氣，功名誰復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