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石扉 訇(轟)然中開
SENSE隨筆130513洞穴壁畫***
掌門執筆
本文為「演說1306《達爾文密碼》」的先行文章, 敬請垂注.
1879年西班牙貴族暨業餘考古學家Sautuola發現 Altamira洞穴，洞窟長二百多公尺，頂部以紅黄黑三色繪畫二十餘頭野牛、五隻鹿和兩匹馬。圖象栩栩如生，色調尚存。“沙圖公”隨後發表論文，描述其考古調查，認為洞穴璧畫是舊石器時代文化遺存。***
他立即遭到“專業”考古學界攻擊，斥為謬論，甚至被指做假。
事緣當時學界信奉 “進化主義人類學”****，認為文明進步，必然循序拾級，由簡入繁，自粗至精，就像學校升班一樣。 所以“幼兒園”的繪畫只能是簡樸的抽象線條，遠沒可能達到“洞頂牛群”那麼高超的水準！
“沙圖公”大受打擊，不數年，鬱鬱以終。 其人故後，類似洞窟在法西兩國境內陸續被發現，業界才“冇聲出”。
後數十年，畢加索親臨石窟，一見璧畫，為之目瞪口呆，吐出名言“Después de Altamira, todoparecedecadente” (Altamira之後，盡屬頹風)！ 既然大師這樣評說, 該等璧畫本質上乃是「真正的藝術」,*** 再也沒有遭到任何質疑.
「洞穴璧畫」現時成為一種史前藝術的總稱，全球遺址共150處***：非亞美歐各三十多處，和大洋洲十餘處。 (註: 其他的史前藝術還有大量出土的大小石頭彫像.)
最著名的是法國南部Chauvet洞穴(1994年發現)，經碳14定年法測定為36,000年前作品。*** 此洞歷時最久，畫作量最多, 質最美。前述Altamira洞穴則只有15,000年歷史，屬晚期作品。
洞穴璧畫時間分佈持續26,000年，終止於10,000年前冰河時期結束，農牧革命行將興起之際。*** 因此又稱「冰河時期藝術」。
諸洞穴璧畫地域分佈極度遼闊，跨越時間極之漫長，然而畫作風格卻高度統一。***** 在這裡才能領悟到布羅代爾 “長時段歷史黏滯至極，令人完全感覺不到它的流動。” 說法的真正意思。
璧畫取材清一色以冰河年代常見的大型哺乳類動物為主***，如馬、野牛、鹿、猛獁象、熊、獅和犀牛等，人和“人獸合體”圖像甚少，**** 畫面常見意義不明的抽象符號和線條。
璧畫為何近乎“完全”不畫日月山河，花鳥蟲魚等等自然景觀？不畫設陷圍獵，聚火跳舞等等社會生活？考古人類學對此未能給出有力解答。
有關洞穴璧畫的研究, 一般從兩個面向入手:
(一) 藝術內涵和創作動機;
(二) 社會功能.***
藝術史家聚焦於前者; 人類學家嘛….. 他們是靠研究後者吃飯的.
有些藝術史家抱持「純粹藝術論」: 即藝術是 “為藝術而藝術 L’art pour l’art ” , 排除掉任何實用性目的.*** 該派認為洞穴璧畫是冰河人 “得閒冇野做”, 為抒發情懷而…. 人類學家當然絕對不會這樣想! (你想我 “失業冇飯吃”嗎?) 理由很簡單, 璧畫成本過重, 絕非三數人, 短時間內所能成事.
人類學家強調璧畫必有其實用目的或社會功能. 由起初直觀式的 “狩獵訓練課程說” 和 “圖騰象徵說” ; 到戰後, 一面倒傾向認為形式藝術的表達，是宗教或巫術的副產品。***
洞穴璧畫是「交感巫術」的祭壇佈置.*****
交感巫術, 即巫術, 是人類自古迄今的重要思想和活動方式.*** ( 舉例: 中國的 “風水”和西方的 “星座”.)
巫術是一種宇宙觀, 簡單地說就是 董仲舒的「天人感應論」.**** 人類與自然密不可分, 而且互相溝通, 一者之動靜可以牽引起另一者之起伏. 它也是一種操作術, 人類透過巫術作業, 操控自然以利自身的生存.***
按照這種 “巫術現場說”, 冰河人在洞窟中舉行隆重的巫術儀式, 其作用為:
A與自然, 即動物之靈, 進行溝通, 建立緊密和諧的關係. ( 雖然我們吃了你們, but nothing personal.)
B 進行催促動物繁殖的巫術作業. (你們快些百子千孫, 好待我們衣食有著.)
C 祝願豐收的祈求巫術.
璧畫中那些大型哺乳類動物正是冰河人的“衣食父母”, 採獵社群存續的依繫所在.
那些動物未必是當時人類熱能的主要來源, 即未必是主食; 但卻是疍白質的主要來源, 即人類自身繁衍的要素,**** 因而在文化層面上極受重視.
以上學理出自
《達爾文密碼》進化論如何解開現代人類生活行為之謎
《Der Darwin- Code》(2010)
T. Junker & S. Paul
下回預告: 對於「洞穴璧畫」為何在農牧革命興起後迅速聲沉響寂, 本書又有一番精彩sense, 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