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史140128
最寒冷的冬天(十九)兵潰清川江(上)
蕭律師執筆
第二十三團團長 佛里曼Paul Freeman確信他的部隊一過順天就遇見了中國軍隊,到了中國人擊攻時,他就完全肯定,自己在敵人口袋陣裡至少待了兩週。 中國人緊盯著他們,但沒有採取行動。他們時隱時現,來去無踪。
大約十天前,佛里蒙派遣一連士兵前往北部的江界偵察。在朝西北方走了五哩左右後,他們發現遠方地平線有人影晃動,但距離非常遠。從他們的軍服來看,那一定是中國人。連長下令停止偵察,不得開槍,並立刻掉頭返回營部。他向營長及團長彙報發現的情況。
第二天,佛里曼又派出另一支巡邏隊。這一次,美國士兵似乎越過中國人眼中的分界線,中國人開火了。幾名美國士兵受傷,其他人被廹撤退。
第三天,佛里曼再派出第三支巡邏隊,目的是找回上次受傷的士兵。他們發現傷兵躺在路邊,全部被裹在毯子裡。***
隨著感恩節的來臨,中國人出現的跡象越來越多。佛里曼相信,這裡到處都有中國人緊盯著他們。他在二戰期間曾在中國工作多年,深知毛澤東的戰略,並始終認為中國参戰對美國威脅巨大。「遠東司令部的人顯然不相信這些。」他後來說。此時他的情緒極度低落,認為越過北緯三十八度線絕對是災難性的錯誤。美國領導層正把整個第八集團軍扔到水深火熱的險境中。當美國在亞洲打一場不可能贏的戰爭時,蘇聯人正在一旁隔山觀虎鬥。從這個意義來說,他的預感竟然和肯楠George Kennan不謀而合。越過三八線之後,佛里曼對這個被他視為可怕的錯誤戰略變得更加謹慎。因為北上成功與否並不取決於美國人的優勢—- 而取決於中國人的意圖。中國人已表示,他們不會坐視不管,正準備參戰。
第二十三團本應在十一月十一日趕到會師地點,然後再從那裡出發,直撲鴨綠江。佛里曼相信,他們的做法已遠離理性,缺乏明確方向。「對於美國來說,這裡是離地獄最近的地方,我們似乎正落入蘇聯的人手掌,一步步走進亞洲泥淖。我們的處境就好像是第二次十字軍東征、拿破崙討伐莫斯科與巴丹戰役的混合。」他在寫信給妻子時這樣說。
佛里曼出於謹慎,一直讓本團士兵盡可能保持集中,睡覺時不要脫衣。在中國人進攻的第一天晚上,第二十三團一直堅守陣地,並重創中共軍隊,擄獲約一百人。會說中國話的佛里曼親自審訊這些戰俘,發覺大多數人操北方口音,而且非常懼怕美國的武器。在當天剩餘的時間裡,他一直在集中本團兵力。當晚,中共軍隊再度進攻,並搶走一批軍械。第二天,該團又奪回了這些裝備。
瓊斯上尉是第九團的情報科長。在中國人發動攻勢時,第九團正在第二師東側。十一月二十五的前幾天,儘管該團只遭到零星的抵抗,但越來越多的小規模交戰讓人懐疑附近有中共軍隊。瓊斯說:「我的作戰地圖上已布滿紅色標記。」他認為情報部門的擔憂已經成真,懷疑整個第八集團軍都已經處於敵人的攻擊範圍內。
第九團團長 史隆上校已經合理部署了有限的兵力。全團三個營均占據高地,而且還不算分散,一旦出現緊急情況,各部隊可以互相掩護。 但當晚發生的事非常詭異。東翼的南韓軍瞬間就潰不成軍。之後,中國軍隊開始對美國人發起一波又一波猛攻。 美國人突然置身於一種新型戰爭,而這場戰爭的序幕,就是對第一營的進攻。***
午夜時分,作戰高潮終於來臨。中國人攻擊時,瓊斯正在團部。當時,三個營相繼傳來遭到攻擊的無線報告,一個接一個。 儘管還沒有徹底驚惶失措,但報告裡的每個詞語無不透露出刺骨的寒氣和恐懼:「他們正在攻擊我們…….」、「噢,我的天哪,到處都是中國人…….」、「我們還堅守著陣地,但中國人無處不在…….」、「每打退一波攻擊,就會招來更多敵人,對方兵力太多了…….」、「我們已經有點守不住,敵人太多了…….」、「這也許是我對您發出的最發報告…….」。聲音雜亂,是好幾個人的聲音,而且聲音一直在變換— 當某個通信兵被子彈擊中時,馬上有另一個士兵接過話筒。 所有的聲音終究說明同一件事:在中國軍隊的強大攻勢下,美國一個團已被打得七零八落。 團部根本無法確定戰況,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戰局已無法控制。 史隆上校表現得非常出色,一直保持冷靜,毫不驚慌,竭盡全力指揮殘部向師部靠攏。 他以為那裡才是更安全的地方。
這是一場極為可怕的軍事災難。 每小時的形勢都在變化,讓美國人越陷越深。實際上,僅在最初的幾小時裡,第三十八團和第九團的幾個營已經被徹底摧毁。這時,相鄰的部隊也遭受著無法承受的巨大壓力,整個第二師已潰不成軍。
在第二師最前方開路的是第九團,第九團的先鋒部隊則是第二營麾下的L連。而走在L連最前面的就是第二排。排長是日裔美國人高橋。 十一月中旬前,由於行軍速度較快,在渡過清川江的第一天,他們來到一個叫古薑洞的小鎮。冬季清川江水並不深,只及腰,可是寒冷刺骨。渡過一哩半的清川江後,L連士兵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在寒風刺骨的山上繼續跋涉幾小時。二十四日下午,L年在清川江以東、在古薑洞以北約三哩的一個高地上,構築防禦陣地。
他們幾乎是整個第八集團軍最東側的部隊了。K連在他們東一點五哩處。在遭到襲擊時,L連和K連各約有一百七十人。再往東有一個南韓軍隊負責掩護第八集團軍。在出發前的最後一次準備會議上,高橋和其他下級軍官被告知南韓軍隊將掩護他們的右翼,很多人聽時都眼望天花板。 這些美國人對南韓軍的印象就是:遇敵即潰,直接跑回本部,幾乎從不抵抗。
那天晚上,很多事讓高橋忐忑不安。首先,他們與K連失去聯絡。他們應該就在不遠的位置,駐紮在空曠、荒涼、漆黑的某個地方,然而用無線電卻聯繫不到他們,派出去的巡邏隊也杳無音訊。 這就足以讓人心驚膽戰了;這意味著一個強大而恐怖的敵人將隨時把他們一分為二— 如果K連還存在的話。原來中國人就是從K連的一個崗哨上衝下來。 當時那個崗哨只有三名美國士兵,看到不計其數的中國人朝自己過來,嚇得魂不附體。由於擔心自己會被馬上打死,因此沒有開槍。這也是最初沒有人聽到鳴槍警報的原因。
資料來源: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