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史140514
台灣民主國:「中式民主」初體驗 (4之3)
朝日執筆
這裏先說一下「台灣民主國」其時的國防佈置。 台灣有台北和台南兩大政經中心,其中又以「首都」台北最為重要;至於中部除西海岸外,多為山區。 按照民主國政府的戰略構想,「重中之重」的北部防務,由大總統 唐景崧親領的前清正規軍負責,士兵主要是廣東人;以台南為中心的南部,則由大將軍 劉永福的黑旗軍子弟兵鎮守,他們自然與其主帥一樣,都是廣西人; 中部相對重要性較低,由各地鄉勇各自負責,他們之中部分有「台灣民主國」的番號,有些則只是以「團練」之名,一心保家衛鄉。 總兵力合共南北正規軍三萬五千人,民兵十萬餘人。
5月27日,能久親王率領的近衛師團主力部隊七千餘人,與陸軍兵員達一萬五千,海軍船艦超過二百三十艘的 樺山艦隊,於沖繩會師,隨即南下台灣。 兩日後,日軍到達 澳底(今屬新北貢寮區),一千守軍未見敵旗已先潰退,日本順利登陸。 6月2日,日本首任台灣總督 樺山資紀與清國前駐日本公使,朝廷特派「割台專使」李經方(本為李鴻章之侄,過繼為長子),在基隆外海的日本軍艦「西京丸」上舉行交接儀式。 地點係由清方使團所定,樺山曾問何以不在岸上簽署,李經方的回答倒也真是率直得可愛:「台人憤慨,恐遭暗殺!」
完成交割儀式後的翌日,日軍即「名正言順」地向「台灣民主國」的「非法武裝叛亂」發動攻勢,開啟了這一場日本佔領台灣戰爭的序幕,是年1895年為甲午(1894)翌年,歳次乙未,史稱「乙未戰爭」,日方亦稱「征台之役」。 戰爭開始,也就是6月3日,僅一天的時間,基隆地區的制高點「獅球嶺砲台」即告陷落。 基隆號稱台北的咽喉,一如天津之於北京一般。
「台灣民主國」在這第一天的戰鬥中,已有超過二百名正規軍在潰敗中「陣亡」。敗兵爭相退入台北城中,毫無秩序可言,甚至四出搶掠,城中一片混亂。 民主國大總統 唐景崧見形勢大惡,先後兩次電報身在台中的副總統 丘逢甲:「萬急急速赴援」、「千急急萬急急速赴援」,唯卻收不到丘的回覆。 經過一整日的努力,唐景崧眼見局面實在無法控制,連細軟也來不及收拾,僅帶著(大量)銀兩,就在「六四」傍晚時份乘天色昏暗,喬裝成老婦人「撤離」台北!
兩日後的6月6日,唐景崧乘德國商船「鴨打號Arthur」從 滬尾(淡水)逃往廈門。 唐景崧回歸大陸後,清廷雖念其舊功未有降罪,但由於已聲名狼藉,遂准其致仕回鄉。 部分歷史學家認為「台灣民主國」在唐景崧撤離台灣當天即已滅亡。 如此算來,這個「民主之國」,僅維持了十三日! 當然,「主流派」歷史學者不忍見「偉大的民主嘗試」竟然如此短命,認為雖然總統「去國」,但這個國家還是有生命的!
之前帶領一眾紳商向唐景崧「勸進」的丘逢甲,得知總統「西渡」之後,即痛罵唐景崧不戰而逃:「吾臺其去矣!誤我臺民一至此極!景崧之肉,其足食乎!」日軍得知唐景崧逃走後,即把 丘逢甲目為「頭號通緝犯」! 丘副總統聞之,義憤填膺,遂加緊四出籌款,號召抗日保境,然後又有感勢危難挽,為「保存實力」,遂捲同十萬白銀「義款」回到家鄉***(廣東嘉應,也就是「嘉應子」的發源地),徐圖後計!離台前留詩云:
「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扁舟去作鴟夷子,回首河山意黯然。」
及後他更將其鎮平縣(今改為「蕉嶺縣」)故里的住處,更名為「念台山館」,又以「念台」為其長子 丘琮之表字,以示時刻不忘「復台偉業」。 念茲在茲,委實教人動容。 丘念台後來隨國民政府到達台灣,並以其先父名諱創立「逢甲工商學院」,即今日台中著名私立大學「逢甲大學」的前身。 丘家至今仍為台中望族,不過此乃後話,在此不贅。
卻說台灣民主國兩大巨頭先後「撤離」,北部的前清「正規軍」可以說已是全線瓦解,潰不成「軍」了。 台北城中富戶紳商見亂兵為患,別無選擇,共推鹿港泉州籍商人 辜顯榮為代表(辜老後來晉身日本貴族院議員,也就是台灣政經名人 辜振甫的父親),於6月11日代表「艋舺士紳」迎接日本官軍接管台北城。 6月14日,台灣總督樺山資紀自基隆乘火車入台北。 (由於鐵路在戰鬥中受損,故開行數里後改由役夫推行前進。)6月17日,樺山總督在已更名為「總督府」的「台灣布政使司衙門」內,舉行「始政式」。
日本正式在台北建立總督府,標誌著征台作戰第一階段結束。 日軍在此階段實際投入兵力約四千,陣亡七人,傷兵二十五人,然而由於軍中霍亂及瘧疾橫行,另外數十人因病死亡或送回日本,具體「折損」人數難以統計。
至於「台灣民主國」的領袖中,當然亦不乏忠義之人,非盡是一心「保存實力,徐圖後計」之輩。 例如當唐丘二人西渡,辜老與艋舺士紳喜迎「王師」入城之時,民主國的「軍務大臣」李秉瑞及義勇軍大統領 吳湯興,仍一直堅守防務崗位,積極備戰。 吳湯興乃世居台灣的客家人,以俠義名於鄉里。 事實上,在「乙未戰爭」這一場台灣史上涉及戰鬥地域最廣、時間最長、參與人數最多、死傷最嚴重、規模最大的一次戰爭中,客家族群公認作戰最力,付出最大。
日軍重整台北城秩序後,於6月19日開始南下進攻 桃園及新竹。然而在日軍推進的過程中,竟分別在 竹塹城(淡水廳)、隆恩浦(今屬新北三峽區)及分水崙(在今新北及桃園交界)等地遭到客家籍遊擊隊及各地閩南籍鄉勇的伏擊,死傷竟達百計。 相對於此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即攻入台北城,如今的「重大損失」實為日軍始料不及。 自發動南下攻勢的一個月,日軍雖然「戰無不勝」,但屢遭伏擊,加上疫病流行,士氣受挫。 尤其當士兵目睹台灣「婦孺皆兵」的反抗決心,不免對能久親王的「三月服台」之說產生懷疑。 受困於「兵民難分」的游擊戰術,日軍乃在七月下旬,於台北至新竹實行「無差別掃蕩」,焚燬村寨,並屠殺閩南及客家平民,四十萬百姓流離失所,死者不計其數。
如是者日軍只能放慢進軍速度。 8月8 日,能久親王胞弟 伏見宮貞愛親王(孝明天皇養子,後來官至日本帝國的最高軍職「元帥陸軍大將」)率軍增援近衛師團。 能久親王整編後,親率重兵攻打台灣北部至中部的要衝關隘—- 苗栗竹南尖筆山。8月14日,二百民主國士兵戰死,近衛師團攻陷苗栗。至此,北台灣地區的戰事正式結束。
無論如何,日軍南下的腳步倒是真的慢了下來。 「台灣民主國」南部地區的官僚稍感安心,「逃亡潮」亦似乎暫告一段落。 6月26日,在一體官民的「公議公決」下,公推民主國大將軍 劉永福為「民主國」第二任大總統,劉永福未有明確受任,謙稱僅為「幫辦」,全台防務仍由軍務大臣 李秉瑞總理協調。 劉永福將台南改為「南都」,把「民主國」「遷都」至此,總統府權設於台南大天后宮,史稱「台南共和」或「第二共和」!劉永福「幫辦」總統後,即下令發行民主國鈔票及郵票—-籌募軍費要緊! 一眾士紳當然是「踴躍搶購」,爭相「共赴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