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札記140704論時間

讀書札記140704
《論時間》:時間是甚麽?
執筆人:蟬

《論時間Uber die Zeit( 1984)  Norbert Elias

我們的生活與時間無法分離,城巿人的作息、社交、用餐甚至生育都必須與時間掛鈎。 然而正如 奧古斯丁在《懺悔錄》所說的雋語:「假使別人不問,我當然知道時間是甚麼;但若然問起上來,我就不知道了。」人以時間去規劃生活,但卻不知道時間究為何物。

有關時間的研究在過去一個世紀彷彿變成了物理學的專屬問題, 物理學家嘗試找出時間的“本質”:將時間視為 “自然的事實natural fact”,然後以抽象及數理方法去描述它的特性。***學者讓「時間」變成一道抽象的學術問題,卻沒能讓過著一般社會生活的人們更加了解它。

愛里亞斯Norbert Elias是位德國社會學家,師承知識社會學宗師 曼海姆Karl Mannheim。 其著作包括被視為經典的《文明的進程》(1939)及《個體的社會》(1987)。 愛氏更是 “阿多諾獎”的第一屆得獎人。

本文學理出自他死後以遺稿編成的《論時間》一書,愛氏嘗試以社會學的角度去看待時間,並將 “時間”作為他著名的「社會過程civilizing process」理論的一個範例。

時間的功能〉
人們能準確地按照時間生活,只消看一下時鐘,便可得知當下的時間。 但時鐘真的是在計量時間嗎? 時鐘當然可以作為計量的儀器,但計量的對象卻未必是「時間」。

時間理論的建立之所以困難,除了在於時間並不可見和難以把握外,也在於傳統哲學對於時間的性質的兩極說法。

唯物主義將時間視為自然造物中的客觀事實,時間無異於其他客體,獨立存在於自然,故研究 “時間” 即是對這個客觀事實作出觀察和討論。 抱持這種客觀主義的最知名代表是牛頓。

唯心主義將時間視為某種整理事件的方式,奠基於人類的意識、精神或理性的特性,是人類經驗的先行條件。***** 像空間一樣,時間是先天綜合能力的一種。

愛氏指出兩種對立說法的前提都以“個別人einzelner Mensch”為主體,孤獨地站在世界前面,對著客體進行認知。 但在連續的社會過程當中,個別人是否真的是擁有認識優先權的主體呢? 抑或個別人只是在時間洪流之中,受外部社會情境將概念和制度壓鑄在身上呢?

在沒有現代意義的“時間”之前,人在接續的事件中需要就個別事件的位置或過程長度得到答案,通常會利用特定類型的自然事件作為標準參照。 例如漲退潮、日月起落,季節更迭等。
這種在不間斷事件流中定位的方法,便是「時間測定」。

所以「時間」一詞指的是:以 “關係”將多個 持續運動的事件過程 的位置和段落串連起來。***這些事件過程是可感知的,而 “關係”則是這些感知的加工。 這種關係可以用一種 “可溝通的社會象徵”表達出來,成為「時間」的概念。

〈時間的社會面向〉
人並不是生下來就知曉時間,而是在共同生活的社會情境當中,為了與其他人相互協調而被教導習得的。 人所學習的時間並非抽象的概念,而是鐘面上的數字、曆法、時刻表等制度化的象徵體系這些制度化的體系在人們協調彼此的社會生活時,具有一種外在的強制性,規約了人類的行為。****
舉例:大部分人起床的時候會先看一下鐘錶,以上面的時間決定應該繼續懶床還是馬上梳洗。

時間影響力的擴大來自人們將這套制度化的象徵體系內化, 成為自身的行為邏輯,成為一種「社會習性habitus」。 透過觀察這種現象,便可得知不同國族的人們在社會生活當中的協調狀況。
舉例:日本冠絕世界的鐵路準點率;不同地方餐廳服務員跟客人說 “稍等”所預期的等待時間;人在無需要時不停看錶的頻率。

“時間”作為一個象徵體系並非固定不變, 會隨著人類文明的進程而不斷變化。 是故時間在當代社會當中的面貌與所發揮的功用, 應與在過往社會或未來社會不盡相同。 時間本身也是有時間性的,****此即愛氏強調的「社會時間」,是一種社會設施。
舉例:現今社會將知悉自己年齡視為理所當然,但在較原始的社會中卻非如此,因為尚來發展出日曆。

〈組構與過程〉
愛氏對社會學最大的貢獻,便是提出「組構Figuration」與「過程Process」這兩個概念。

Def. 「組構」意即將社會設想成一個由人際關係所構成的「互賴交織網絡」。 所有的社會現象都應回到人際互賴關係層面去探索。

Def. 「過程」強調這個網絡並非僵化不變,而會在歷史長時程當中不斷演變,所以任何社會學研究都必須帶著長程演化的視野去進行。

那時間在社會的角色為何? 愛氏提出「組構」的過程中,某些外在具有強制力的協調因素,經由世代傳承,內化進日常觀念當中,成為“自我強制力”,人們藉此交織而形構出社會。愛氏指出社會組構當中,社會協調的要素是「象徵」,*** 而時間正是其中的一種。

愛氏試圖以《論時間》一書去完備自己的社會學理論,並以時間作為表述 “象徵”的範例。 雖然愛氏的作品略嫌老舊,但作為探求知識社會學理論的門徑應不失其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