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匈牙利詩人Petofi Sndor
讀書札記150521
經濟發展與自由(一) 自由何價？
掌門執筆
《經濟發展與自由Development as Freedom》(1999) Amartya Sen
沈恩,劍橋學人,當代“福利經濟學”大師, 198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 本書是作者以「發展即自由Development as Freedom」為題在“世界銀行”作出六次演說的講稿整理而成, 被認為是他畢生學術的歸結,同時也是當代“自由主義經濟學”哲學的創新與重整.
傳統經濟學在微觀層面將「價值」拋錨在「效用」上面; 將「社會價值」,相應的是國家的經濟政策,掛鈎在「GNP」或「人均收入income per capita」等量化貨幣指標上面.*** 作者對此大力反對,認為這種思想是“焦點過窄”, 局限和帶偏了經濟學研究.
作者提出「(經濟)發展(ie成長)即自由」的想法,意在拓闊學科視野. 他在本書中先探討「自由」的性質.
〈自由何價？〉
Fogel&Engerman的經典研究《美國黑奴制度經濟學Time on the Cross：The Economics of American Negro Slavery》驚人地揭示在南北戰爭前夕, 奴隸有相對高的貨幣收入,其消費能力要比自由農業勞工為高, 平均壽命也不特別短,甚至比當時美國和歐陸都市中的工人還要長.*** 然而奴隸確實仍然逃跑; 而在廢奴之後,莊園主想用更高工資招攬往日的奴隸回來工作,但是並不成功. 這項研究暗示：「自由」本身是有價值的, 超出了因為自由而能夠取得高收入.****
作者再舉一個虛擬的論証例子：
假設有兩個國家, A國行自由的社會制度,達致某個水平的GNP和人均收入; 其鄰國B則行計劃制度,人民的就業和消費由賢明的中央規劃, 也達成與A國相同的GNP和人均收入水平. 你願意在那個國家生活？
有一種說法認為：(在某些政治條件之下)犧牲人民的自由和基本權利有助追求經濟成長, 因而是值得的.*** 這種稱為「李光耀論點」的說法雖有支持的特例, 但經不起全面的跨國性比較研究. 實証研究顯示專制制度損害經濟成長才是壓倒性常態.
自由能夠達致成長稱為自由的「工具性效益」,是古典經濟學的核心教條.****
但是前面兩個例子顯示的並非自由的「工具性面向」,而是它的「評價性面向」：「自由」本身是有價值的.**** 即是之故, 評價一個社會是否進步,「自由程度」應該是相關的核心判準.
反過來說,「經濟成長」只應是擴張和達致社會整體自由的手段, 以它作為政治目的,本身並無意義. 就這點而言,“李光耀論點”犯了主客顛倒的謬誤.
結論：自由不單只是達致成長的手段, 還是成長本身的目的. 這就是本書的核心論旨「成長即自由」.****
〈自由類型學〉
作者列舉「自由」的五個主要面向：
A政治自由; B經濟自主; C社會機會; D透明度保障;及E安全保障.
Th. 這五種「工具性自由」每種都能促進個人的自由度; 而各種自由之間則能相輔相成,彼此互補, 携手擴張社會的整體自由度.****
A政治自由意指人民有權決定統治人選和治理原則, 對政府作業進行審批,並擁有各項基本個人權利.*** 就最廣泛意義來說,就是實行「民主制度」.
B經濟自主指人民有權自行決定如何運用所擁有的經濟資源, 無論是為了消費、生產或交換的目的.*** 社會為此實施的系統性制度便是「自由市場」.
A&B已是現代社會整體自由的定義. 雖然理論上可以缺A而存B, 但兩者相互強化已成定識.
C社會機會指社會為教育和醫療等方面所作的安排，旨在保証人民達致某種基本條件 (如智識和健康),使其有能力追求自由和幸福的生活.***
對整個社會而言,達成這些基本門檻對追求A&B很是重要, 關於這點只要考慮文盲對參與政治和經濟活動構成的障礙便很清楚.
D透明度保障指國民對國家和社會事務的知情權. 這不單止對民主運作和廉潔政府非常重要; 更深入看,人民在高透明度社會中互動, 就像在清水中游泳,大幅降低觸礁的機會, 這在經濟事務上尤其明顯.
E安全保障指的是對少數弱勢群體的特殊照顧, 而不論其弱勢是長期抑或是短期性質. 這就是稱為“安全網”的社會福利制度,用來保障最基本和最重要的自由不被剝奪.
〈相互加強的工具性自由〉
作者用了幾個相關度極高的事例來論証上述各項自由之間的釀嵌和倚賴關係, 本文介紹其中最精彩的兩例.
- 作者的成名看家本領：「飢荒」研究
現代的飢荒雖然是由糧食不足誘發, 但是作為大規模社會現象,其成因卻是政治運作失誤. 飢荒是統治當局在接收資訊,制訂和執行政策的時候犯了重大人為過失所引致. 它是嚴重管理不善的後果,而非糧食極端匱乏的後果, 甚至與國家貧富的關係亦不太大.*** 作者舉出“大躍進”時期中國的大飢荒作為典範事例.
觀乎近代史,飢荒最多發生於殖民地統治,專制和軍事獨裁國家. 民主國家中最窮的, 如印度或辛巴威, 從未發生過飢荒.***
從這個事例可以看到：A政治自由的缺失如何造成E基本安全的崩壞.
- 中印兩國現代化運動的比較分析
印度裔的作者似乎特意選取這個針砭祖國的例子.
中國在1979年推行國家經濟現代化計劃,而印度則於1991年啓動類似的計劃. 盡管同屬亞洲人口大國,同樣地文化久遠,起跑綫同樣低, 但是中國的驚人經濟成就在印度….. “十劃未有一撇”.
究其原因,在於新中國建國後,就算在怎樣“一窮二白”的情況下, 從未放棄全國性的基本教育和醫療建設.*** 所以中國人的教育和體質水平遠比印度人高強. 印度一向只注重高等教育, 文盲率竟然高達50%.
從中可以看到：C社會機會的強化如何造成B經濟成就的揚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