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纏十萬貫 騎鶴上揚州
讀書札記150730
經濟發展與自由(二) 財富與壽命的經濟分析
掌門執筆
前文列舉出「自由」的五個主要面向：
A政治自由; B經濟富裕; C社會機會; D透明度; 及E安全保障.
並認為Th. 這五種「工具性自由」相輔相成, 能夠携手擴張社會的整體自由度.
本文深入探討五種自由之間的關聯, 尤其有趣的是經濟學者以實証研究釐清某些慣見中隱藏的謬誤和偏見. 下項研究關乎 B“經濟成長”與 E“平均壽命” 兩者之關的虛實,很有意思.
〈財富與長壽〉
對 “個人”為真的命題對 “社會” 而言是否為真? 富人當然較窮人長壽; 然則富裕國家其人民平均壽命是否較貧困國家為長呢?
Anand和Ravalion (1993) 的跨國統計分析指出：
“平均壽命” 與 “人均GDP” 確實存在著正相關, 但是這個關係是透過GDP對以下兩者的影響而達成的：M窮人的所得; 和N公共開支, 特別是醫療方面.
用數學語言表述： 如果將M和N兩項獨立變數加入分析系統之中, 那麼“人均GDP” 與“平均壽命” 之間的關係會完全消失.***
用日常語言表述：GDP成長之所以能夠增進國民平均壽命, 主要是社會透過 “掃貧”和 “擴大公共開支” 這兩條管道達致的.****
基本論點在於：經濟成長對整體社會產生的影響, 常常取決於成長的果實如何被運用, 而不單只成長的總豐碩程度.
從基本論點可以推導出：在經濟起飛的新興國家之中, 如果貧窮階層有機會經由充分就業分享成果, 又或政府透過「勞工及工資立法」提高窮人的收入；與及政府實施「再分配財政政策」提高公共福利開支, 特別是醫療方面, 那麼國民平均壽命便會明顯著地延長.
反之, 同樣地經濟起飛的國家, 如果政府沒有實施掃貧和擴大醫療福利, 那麼國民壽命不會明顯延長.*** 這類相對富庶國家通常貧富懸殊極之嚴重, 貧窮階層生活悲慘.
實証研究符合這個推論, 南韓和台灣在經濟起飛的過程中國民平均壽命快速地延長. 反之, 巴西雖然早已創造了 “經濟奇跡”(定義為GDP連續三年雙位數字增長.), 其國民壽命在經濟起飛期間卻沒有明顯延長.
〈窮人能否長壽? 〉
平均而言,窮人當然較富人短壽. 但是對 “個人”為真的命題對 “社會” 而言未必為真, 有些相對較貧窮的國家竟然有辦法在資源緊絀的條件下明顯地提高國民壽命. 作者舉出的例子有 “開放改革前的中國”, 斯里蘭卡和哥斯達黎加.
Dreze和作者在合著的 《Hunger and Public Action》一書中指出, 達致死亡率快速降低的國家可分為兩個類型：「成長調節型」和「支持引導型」.
「成長調節」是主流形態, 指經濟成長導致整體基調及就業狀況改善,國民收入普遍提高, 政府也獲得充足資源用以投放公共開支,從而顯著降低了死亡率. 這種社會過程較為“自然” 和從容.***
「支持引導」則指透過技巧的社會安排, 把公共資源抽調到教育、衛生和醫療等部門, 從而顯著降低死亡率.**** 這種過程較為“人為” 和緊迫.
關於支持引導型有一個吊詭的地方, 直觀上較貧窮的國家缺乏財力支應昂貴的公共醫療支出, 實情卻非如此嚴苛. 貧窮國家的醫療成本相對較輕(例如醫生工資較低.), 如果調撥得法,仍可以明顯降低死亡率. 窮國之所以做不到這點, 是因為缺乏行政規劃能力,而較少因為太窮. 至於巴西之流, 則是 “非不能也, 實不為也.”
成長調節型當然比支持引導型為優越, 但支持引導型的成功案例証明就算是較貧窮的國家也能透過社會安排改善國民的生活質素和安全保障, 而不必先等國家致富. 由此可知, 支持引導是一種快速改善國民生活品質的良方.
〈戰爭令英國人長壽? 〉
在歷史上, 有關「支持引導」過程在早前時期先進國家的成功案例也相當令人矚目. 歷史學家Winter研究兩次世界大戰期間英國社會安排的變動情況, 及其對國民生活的影響, 發現在兩個 “戰爭十年” 期間, 基於 “同舟共濟” 意識,英國社會的支持和分享安排有著不尋常的發展, 很多開創性公共福利立法都在那兩段時間訂立.
其社會後果非常有趣,根據十年一次的普查數據, 英國人平均壽命(經剔除因戰爭死亡數字.) 在兩個 “戰爭十年” 期間增長得最快！每十年增長7歲; 而承平時期增長只介乎1至4歲. 還有一點很重要, 這兩段時間只錄得極低的GDP增長, 足証壽命延長純粹是「支持引導」的後果.
「支持引導」是政治安排,而非經濟運作, 由此也可看到A政治自由及E安全保障之間的關係. 國民的整體福祉非常依賴政府政策和行政效率, 下篇將介紹作者的看家本領,分析公共行政與飢荒的關係, 並以實証研究指出當代的飢荒現象主要與社會機能失調及政府政策不當有關,而與糧食的總供應短缺關係不大.
《經濟發展與自由Development as Freedom》(1999) Amartya S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