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札記151215
戰後歐洲六十年(二) 南斯拉夫的分裂與戰爭
掌門執筆
1980年 狄托 以八十七歲高齡去逝之時, 他一手創立的「南斯拉夫聯邦」由六個共和國 (塞爾維亞、黑山、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波斯尼亞–赫塞哥維納 和 馬其頓), 五個主要民族 (黑山人屬塞族.), 四種通用語言(塞語和克語相通, 卻使用不同的字母表.), 三種大型宗教(羅馬公教、伊斯蘭教和 東正教; 斯洛文尼亞和克羅地亞人信天主教, 波斯尼亞人信回教, 塞爾維亞、黑山和馬其頓人信東正教.)和 兩個字母表(斯拉夫和拉丁)所組成, 全靠一個黨(當然是共產黨了.)將它們緊緊地捆綁在一起. ***
然則甚麼才是〈南斯拉夫? 〉
「南斯拉夫」乃是古來所無的觀念或事物, 1878年重新立國的「塞爾維亞」夢想盛世,計劃 「大塞爾維亞」之時才首現身影. 一戰後根據「巴黎和會」大洗牌, 「南斯拉夫」正式立國. 二戰後 狄托借用蘇聯的力量將之重建, 版圖拓至最寬.***
居著在該塊土地東部的最大族群 塞爾維亞人歷史上建立過強大國家,充滿民族認同和自豪感.*** 1389年科索沃 「黑鳥原之役」亡國,被鄂圖曼帝國統治了五百年之久. 在塞族人的觀念和情感中,南斯拉夫即是塞爾維亞, 而收復故土(設想為除 保加利亞和希臘外整個 巴爾幹半島.)乃是民族的千秋大業. 這種民族主義心態成為蘇聯解體後南斯拉夫內戰, 更悲慘的是「種族清洗」的禍根.***
(註：「種族清洗ethnic cleansing」一詞始用於這場內戰, 1993年由聯合國宣告為危害人類罪行.)
近代史上面,西北部的 斯洛文尼亞和中北部的 克羅地亞一向是奧地利的領土; 中部的 波斯尼亞依違於奧地利和鄂圖曼之間, 地位瞹眛.
最奇特的是克塞兩族語言相通,族裔連枝, 但卻信奉不同宗教,因而使用不同文字. (克族信羅馬公教,用拉丁字母拼寫文字; 塞族信東正,用的是斯拉夫字母.) 兩族既有舊日的歷史分殊,又有新近的仇恨. 一戰時克羅地亞屬於奧匈帝國,與塞國交戰; 二戰時克國加入納粹陣營, 曾經短暫佔領過塞國,期間殘酷迫害塞族人.***
西南部的 黑山(ie 蒙特內哥羅)和南部的 馬其頓曾是舊塞爾維亞屬地,隨其亡國同歸鄂圖曼治下. 黑山屬塞族; 馬其頓毗鄰希臘,族裔不同.
在這樣紛亂的族裔和歷史淵源下,緊接著蘇聯解體, 南斯拉夫分裂也就不足為奇了.
〈南斯拉夫分裂大戲〉
1989年柏林圍牆象徵式倒塌,東歐變天, 各屬國紛紛脫離「俄羅斯桎梏」, 按照國內形勢和矛盾重塑國家. 南斯拉夫是所有東歐國家中情勢最混亂, 內部矛盾最多最大的國家,因而再次成為「巴爾幹的火藥庫」.
當時的「南斯拉夫聯邦」由六個共和國 和兩個 自治區 (科索沃和 伏伊伏丁那) 所組成. 聯邦政府的首腦是「聯邦總統團」, 由八位首長合組, 並且輪任主席.*** 塞爾維亞在整個聯邦中幅員最廣,人口最多, 一向佔有最大的權力份額,*** 於是以 “塞爾維亞即聯邦” 的心態首先出招.
1989年民族主義者 米洛塞維奇Milosevic當選塞國總統, 掀開巴爾幹風雷激盪的序章. 米氏強渡關山,推動塞國修憲, 合併了 科索沃和 伏伊伏丁那兩個自治區. 但卻堅持在聯邦層次不作調整, 由於黑山是其附庸,塞國在總統團實質持有四票. 此事毫無道理,當然不為餘下國家所接納, 於是聯邦停擺,僵局遂成.***
此際,遠較富裕和工業化的 斯洛文尼亞(人均收入是塞國的兩倍,出口佔聯邦的三成.) 與幅員其次廣大的 克羅地亞已萌脫邦之意. 1990年另一位民族主義者 圖季曼Tudjman當選克羅地亞總統, 激發民情,擴大矛盾.
1990年十二月, 在 米氏授意下, 塞國政府違規強行提走聯邦政府支應公務員薪資和福利基金的一半款項,*** 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佔8%聯邦人口但卻繳納25%聯邦預算的 斯國忍無可忍, 1991年一月宣布脫邦獨立. 次月, 克國和馬國先後跟進. 波斯尼亞也於1992年全民公投贊成獨立, 於是國裂為五.***
其時西方集團國(以美國和法國為首.)的外交姿態是「不想見到南斯拉夫分裂和動蕩」,*** 並就此展開國際斡旋. 塞國見機不可失,立即以聯邦名義嚴詞斥止獨立,揚言討伐,引爆了
〈南斯拉夫戰爭〉.
戰事共分為五場開打,戰情有輕有重.
A領頭羊 斯洛文尼亞剛宣佈獨立,「南斯拉夫聯邦」軍隊立即入境征討, 奇怪的是僅僅打了幾個星期即行退出, 隨後且允其脫邦. ***
此事的背後理由有三： 其一, 斯國在歷史文化上面與西歐淵源極深, 北約從旁威脅,米氏不敢擴大事端. 其二,塞國與斯國並不接壤,塞軍要借道克境入斯, 而克國刻正蘊釀獨立,塞軍久留危險. 其三,斯洛文尼亞並不包含在「大塞爾維亞版圖」之內, 塞國根本無意冒重大風險實行併吞.
B塞國在意的是克國,留得住克羅地亞則波斯尼亞和馬其頓不敢輕易動彈. 但是克羅地亞緊接著宣告獨立, 塞爾維亞一方面以聯邦名義拒絕承認, 另一方面支持克國內部的塞裔民兵發動叛亂.*** 克國內部塞裔人口多達12%,聚居地靠近兩國邊境. 這場 “內戰中的內戰”做成異乎尋常的死傷, 因為雙方均進行了種族清洗,尤以俗稱「虎」的「塞爾維亞義勇自衛隊」最為狠辣. 隔年在聯合調停下達成不穩定的停火協議.
C隔年 波斯尼亞–赫塞哥維納獨立, 境內塞裔實行 “獨立中的獨立”,切割出「塞族共和國」, 並在塞國軍隊入境支援下攻擊城市, 特別是首都 薩拉熱窩. 首府之地,傳媒眼底, 塞軍襲擊民居,做成死傷無數. 這直接導致塞國在全世界形象低落,聲譽掃地.
D波境內的克族照辦主碗, 在赫塞哥維納地區自建一個短期性質國家, 並與波斯尼亞穆斯林開火.
E最後,也是最大件事, 1999年塞爾維亞政府在科索沃省對該省多數族群 阿爾巴尼亞人執行種族滅亂政策. 這就是惡名昭彰的「科索沃骯髒戰爭」. 戰事在北約史無前例的武力介入, 轟炸塞國國境才得以結束.****
關於波斯尼亞和科索沃戰爭另文再述, 敬請垂注.
《戰後歐洲六十年Postwar：A History of Europe since 1945》(2005) Tony Jud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