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NSE隨筆181012
紫微斗數的前世今生(中)
譚復生執筆
上回講到,古典紫微斗數的推論過程立足於明清的社會結構和意識形態:士紳階層作為論命的核心人群;結論的理據植根於天人合一的傳統宇宙觀;『積陰德』作為調和宿命論和自由意志衝突的概念。
然而幾百年後的現代社會,古典紫微斗數賴以生存的社會結構消亡,科學主義的挑戰讓它面臨滅門的威脅。那麼紫微斗數的門徒又是如何適應劇變的社會環境,在科學主義的逼迫下掙扎求存呢?
天文知識的普及為紫微斗數帶來了諸神的黃昏。紫微斗數的命數推論建基於一個論點:星辰上的神明是主宰人間福禍起伏的官僚。然而天文學知識挾科學驗證之威,證偽往昔天人關係的觀念,令大眾不再將天視為具備道德和人格的載體,打破了紫微斗數的論命基礎。『積陰德』的可信度,更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然而,科學主義本身的智識態度才是對紫微斗數的致命打擊。科學主義的信徒強烈主張:非經科學方法獲得的知識不應視為知識。紫微斗數作為命理的一支,知識的形成並非透過設立可以否證的假設,不斷以有系統地方式去考察驗證。故此,紫微斗數自然被科學主義的門生視為旁門左道,大家聽了算命應該標籤為迷信而遠避之。
自從五四運動,科學在中國知識分子甚至普羅大眾眼中,成為獲取知識的不二法門。最為典型的封殺,就是科學主義的信徒以「同時不同命」(eg.和李嘉誠同一個時間出生的人為何沒有一樣的成就?)和 「祿命不靈」(eg.十年後一個草根回想起自己的算命,然而十年前算命師傅說他目前大富大貴……)非難紫微斗數。
在這樣的環境下,紫微斗數面臨被趕盡殺絕的風險。面對這樣的處境,紫微斗數的門徒用兩個策略適應環境:收縮適用範圍,以及在科學的知識體系裡尋找一席之位。‘
「凡能夠說的,都能夠說清楚;凡不能談論的,就應該保持沉默。」—–紫微斗數的門徒也採取了這樣的方式。當科學主義者抨擊紫微斗數宿命論,紫微斗數的門徒便將論命的範圍縮窄,並加以重重限制。
首先是將「命」與「運」進行分拆,「命」是既定之數,但是「運」可以調節改變;然後列出種種客觀因素,對命數討論做出種種限制—例如承認家庭出身、出生地區、物理法則等等是命格以外的獨立因素,發揮的影響更甚於命格本身。紫微斗數放棄了往昔 “鐵口直斷”的方式,然後在命理的論述裡尋求一席之位。
起初紫微斗數強行在科學裡找到立足點,食相非常難看。強行解釋祖師以科學方法來訂立理論框架有之,用基因、磁場甚至量子等等科學術語來強行包裝亦有之,這些失敗的例子為紫微斗數奠定了一個新方向:將命運視為客觀存在的法則。
『紫微斗數就是古人對命運的統計學』,就是其最成功之作。事實上,任何命理建立之時不可能是根據統計學的方式。 姑且勿論那時的中國可曾有過系統的科學,真的要這麼做的話,成本之高也難以進行。因為這就意味著要有個人或機構,專門為此大範圍地採樣,追踪研究各人的福禍生死,然後按照出生年月日形成的象徵體系,以統一的標準做出統計以及對比分析。***
事實上,命書上也沒有這樣的例子,裡面一般只是個人的算命經驗和論述。而這種方式也是最廣為人知而成功的論述。
尋尋覓覓,紫微斗數終於在性格和心理諮詢中取得了一席之位。透過『性格決定命運』的論述,紫微斗數的門徒將原有描述性格的部分放大,並把命運遭遇歸結為行為和心態,取代了往昔以『角色』為主線的論命方式。這一招非常有效。
透過聯合了同樣飽受地位尷尬的心理學,而且性格對科學主義者是難以攻擊的範圍,紫微斗數取得了喘息的餘地。新的紫微斗數看起來具有科學的外觀,以科學邏輯為其原理。提倡以科學原則修正「不合時宜」的命理內容。
除了在科學主義浪潮下的掙扎,另一個紫微斗數致命的問題就是賴以生存的社會結構崩解。古時紫微斗數以士紳、僧道、女人等角色評點眾生的命運起伏,這樣的社會結構自清朝滅亡以後崩解,發生了劇烈的變化。那麼,紫微斗數的門生為此又做了什麼更改來適應時代?篇幅所限,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