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札記181102
大浪潮(二) 一波隨之有三折
掌門執筆
前篇提及的 “普世性脱貧現象” 無疑是無限風光,但績效主要反映在「GDP (Gross Domestic Product) 國民生產毛額」這一工具指標上面. 這指標的先天缺是 “Gross” 並未減除全部資產損耗,尤其是沒有算入 自然資源的損耗和生態環境的破壞.****
(舉例:開採一桶石油則GDP增加一桶石油的價值, 但卻並未算及地底少了一桶石油,也未算及環境污染帶來的損失.)
〈脫貧的代價〉
一般來說,富國的GDP飽含 資本和技術密集的生產形態; 而窮國則偏重 勞力和土地密集, 經濟學美名之為「相對優勢」分工理論. 在這種 “優勢” 之下,窮國的GDP因未算入隱藏成本而有所誇大; 富國在購買自然資源時則因並未付清環境成本而占了平宜.****
即此之故,現今的窮國並未如表面數據看來那麼 “富”; 而富國則沒有嘴裡說的那麼 “窮”. (舉例:中國GDP並未計入 空氣和水源污染的龎大隱藏損失; 當然,特朗普聲稱的 “不公平貿易” 更加不會考慮及此.)
尤有甚者,很多窮國之所以 “致富” 是由於大量開採自然資源, 資源採之日損,終有枯竭之時,因而是 “不可持續” 的.*** 雪上加霜的是,窮國的民選政府為了標榜治績和討好選民, 在資源有價,手頭寬裕的時候,每喜 “催谷GDP” —訂定大型投資計劃和 “派錢”— 增加福利,令致國家債台高築. 但是牛熊交替,自然資源是低需求彈性項目,價格上落往往十分驚人, 於是市價大跌時窮國很易面臨破產和滙價崩盤的威脅,是為「資源詛咒」.****
資源咀咒對於 單靠出售源資的國家(如富沙地和窮安哥拉)的窮人來說更是雙重咀咒,因為資源多為菁英階層所擁有,沒法直接分潤. 該等國家貧富更懸殊, 並且(衰格到)不發展工業,窮人連技術工人也沒機會擔任….. 市好之時受苦通脹,市跌之時立即捱餓.
“普世性貧富懸殊” 如影隨形,是 “普世性脫貧”的直接衍生物. 一國貧富懸殊是否拓闊 取決於兩項因素:
a發展前兩極的 初始相對條件.
漠南國家長期戰亂,窮人一無所有,沒機會讀書識字, 容易感染虐疾,毁掉健康….. 在機遇期舉步維艱. 社會動蕩令致政治更形腐敗,階級壓制剝削更為嚴苛,加深了後續的貧富懸殊.***
b生產形態所限定的所得分配狀況.
資本和技術密集的行業利潤主要為股東(ie資本家)所享有, 此所以美國最近四十年實質 家庭收入中位數 幾乎原地踏步; 但頂10%人口的收入卻提升了33.3%. 更利害的是,頂1%人口佔總收入比重由1976年的9%升至2011年的20%!土地密集行業(ie石油,採礦) 利潤也近乎礦主壟斷; 只有勞力密集行業(ie製造業,體能服務業) 工人才可分取一杯羹.
綜合上論,當今的共識是晚近四十年全球「新自由主義」 “大浪潮” 的成績固然有目共睹, 但也造成生態環境毁壞,貧富懸殊,政治文化衰敗等嚴重後遺症. 然則
〈放眼前瞻〉, 遠景如何?
作者列出 樂觀,悲觀和災難三派論調及其理據.
a「樂觀論」
互利貿易與自由主義思想有力維繫世界和平. 先進國引領的技術進步將可保持全球經濟增長於不墜, 甚至突破瓶頸,更上層樓(例如信息革命和AI改造了全球經濟形態.), 又或有望舒緩各類型窘境(如環保治理和減慢全球暖化.).
發展中國家則在中國和印度雙龍頭引領下, 東協與非洲諸國紛紛奮起,大浪潮將不會止息. 展望2035年,窮國間的貿易總額占全球份額很可能從目前的20%上升至35%; 而窮國GDP總額占全球份額可望達到55%.
b「悲觀論」
世界雖然不太可能發生大型戰爭,但是自由主義已成強弩之末.*** 西方國家民粹主義抬頭,龍頭老大美國走向孤立主義; 普丁俄羅斯外交軍事化; 重要發展中國家如土耳其,埃及和泰國民主衰退,中東更是戰火不熄….. 大浪潮的全球政治基礎經已嚴重削弱.
中國和印度本身問題多多,發展勢頭將會急速放緩, 尤其中國製造業飽和,人口老化,內部治理困難重重. 諸多窮國根基未穩而急功近利,當前是危機大於機遇, 過度依賴採掘自然資源的經濟體系明顯不可持績, 將會在大浪退潮時首當其衝. 總言之,世界將走向困難和停滯,黃昏已悄悄降臨.
c「末日論」
世界經濟不是遇到阻滯,步入長期低盪, 而是出現脫軌,引致急劇崩潰,身黑暗時代. 全球高速經濟成長的效果是不均勻的(從財富及人口分佈上面來看.),也是非綫性的. 發展中國家的成長速率更高,人口爆炸力度更強(反映在新興的千萬人口都市集中在這類國家.), 於是累積的壓力更大. 而正是這類型國家底子更薄弱,治理更無方,政府更沒經驗. 千里之堤,行將潰於蟻穴.
在所有脫軌威脅中最大機會爆發的是 “人口—生態災難” :人口暴增且密集的窮國面臨的自然災難.*** 這在 孟加拉可見一斑,該國人口近2億, 菌聚沿海恒河三角洲大平原,以務農維生. 全球暖化導致海平面上升,專家估計世紀末會高漲5至13英呎,屆時整個平原均將遭淹沒.
另種生態災難是全球氣候失常導致糧食欠收(可能引致貿易戰.); 又或爆發急性疫疾. 再者,單是人口累增加上富裕化(現今富國人均能源消耗量是窮國的9倍.),就使得地球資源(三大主類別是 能源,水和糧食.)供應不繼,引發暴力衝突. 生態壓力並不是綫性變化的,容易以崩圍的形式出現.***
當然地,全球均衡也有可能從 政治面或金融面崩解, 即是世界大戰或主要金融機構連鎖破產.
〈人海驚濤〉
所有這些論調的基底存在著一項決定性因素,就是人口問題. 人口增長率維持高水平則環境難於負苛; 但低生育率又引致人口老化,生產無以為繼, 事有兩難,非常棘手.
戰後 “嬰兒潮” 使得世界人口增長速度加快,1965-72年間複式年增長率超過2%.之後增長率放緩至現今1.2%. 婦女平均生育率也由戰前5個降至現今2.5個.
即使增長經已放緩,全球人口總量仍在大幅增加.*** 聯合國中位預測:2025年接近81億;2050年96億; 2100年將達到109億. 這估算背後的假設是生育率持續下降至2個.
聯合國高位預測假設生育率維持2.5個不變, 世界人口在2100年將達到166億.
低位預測則假設生育率下降至1.5個,那麽總人口會在2050年以83億見頂; 然後持續走低,世紀末減至65億,少於現時.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
《大浪潮The Great Surge:The Ascent of the Developing World》2015 Steven Radelet